◎总不可能是真金子吧。◎

银阑敲开门后, 看见的却是个面生的女弟子。

那女弟子只开了条窄缝,透过门缝打量着他。

“什么事?”她问。

“找人。”银阑开门见山道,“银——虞沛何在?”

若仅看脸, 他的确出挑到少有人及。偏目光太凶,一见便知惹过不少杀债。

被那人凶神恶煞地睨着, 女弟子头皮一麻, 慌忙错开视线。

“你要找的人不在。”她道,“要找宗内弟子, 得去弟子院。”

“不在?”跟在银阑身后的鲛卫开口,“她去了哪儿?”

那鲛卫虽也戾气不轻,但比银阑好上太多。女弟子像是寻着了喘气的时机,看向他。

“我见过你们,你们是和绛鲛族, 是……妖。”她咬着唇吐出这字儿,又怕惹他俩发恼, 寻她麻烦,“你们找虞沛做什么?她没说过今天会有人来找她。”

她一连说了好些话,鲛卫却是不恼,极有耐心道:“我们殿下与虞姑娘交好,这回来御灵宗吊唁, 顺道看望她。上回见着虞姑娘时, 听她说玉简坏了,故此今日联系不上——烦请小道长转告一声。”

女弟子将信将疑。

虞沛的确说过玉简坏了, 可从未听她提起过与鲛妖相识。

鲛卫提起手中锦盒:“我们殿下顺带了些和绛糕点, 这糕点若放久了, 口感恐会坏了不少。”

“那你这礼是送不出去了。”女弟子疑心渐消, “虞师妹刚走, 且坐的是仙鹤,这会儿定已行远了。”

“走?”鲛卫一愣,小心看了眼银阑。见他神情没多少变化,才接着追问,“不知她去了哪儿?”

“池隐。”女弟子道,“去给沈师兄送东西,你们要能等,明天再来吧。若快的话,她明天就回来了。”

鲛卫踌躇不定:“殿下。”

银阑细思片刻,问:“她的行李在何处?”

“都带走了。”女弟子还是不大敢看他,“她本就没什么东西,连衣服都只带了一两件。”

他们私下里还聊起过这事儿,都觉得她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宗门,毕竟没见谁入宗时只带了那么点儿东西的。

“有劳。”银阑不露辞色,对身旁近卫道,“谢礼。”

“是。”鲛卫应声,取出一蓝绸绣金锦囊,递与她,“多谢小道长,一些薄礼,还望您收下。”

女弟子连摆手,正欲拒绝,就恰好对上银阑那双戾眼。

她顿时僵住,伸手接过。

“不、不客气。”

等他俩走了,她大松一气,这才敢去看那锦囊。

还挺沉。

视线一落,她瞧见了锦囊上绣得精巧的金色细线。手稍一倾,便有光华流转。

——总不可能是真金子吧。

这荒谬想法刚冒出脑袋,她就忍不住笑出声。

哈哈哈怎么可能呢?

她不过是回答了几个问题而已,也没帮上什么忙。

这般想着,她顺手解开了锦囊的系带。

借着朦胧烛光,她也看清了里面的东西。

蚕豆大小的数十枚莹润珠子攒在一块儿,被烛火映照着光耀夺人。

她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。

不会吧。

这该不会是鲛珠吧?

她笑容僵凝,呆滞到蹦不出一个字儿。

许久,她才颤抖着伸进手,摸出一颗珠子。

莹莹温润。

不像假的。

是真鲛珠!

她神情恍惚了。

他们鲛族出手都这么阔绰的吗?!

几十枚鲛珠子说送就送,这一枚都比得上一块上品灵石了吧。

还是几十枚。

几十枚鲛珠!

她顿时感觉这布袋子又沉了几分。

娘。

她面部抽搐两番。

她好像……可以直接在城里买地皮了-

鲛卫跟在银阑身后,问道:“殿下,是否要去沈家一趟?”

“不用。”银阑的表情没什么变化,眼尾透蓝的鲛纹在夜色下泛着淡光,“去天域学宫。”

不管她去沈家给谁送信,到时候总归要去学宫。

在此处逮不着她,那便索性去学宫。

*

虞沛趴在偌大的仙鹤上,一手紧抱着鹤颈,另一手则抓着身前的小包袱。

她身旁的姜鸢坐得端端正正,时不时就瞟她一眼。

踌躇许久后,她才扯开被风吹得僵硬的嘴,说:“麻烦你了,虞师妹。”

虞沛随口应道:“是我要谢谢师姐愿意带着我。”

姜鸢听了,神情仍旧冷淡,耳尖却染上一点薄红。

“小事而已,同门一起出行再正常不过。”

虞沛:一点也不,这完全是救命的恩情!

方才在杂役院,她刚和宿盏聊完天,许睦之就领着一位仙君找上了门。

起先她还以为他又是来找茬的,直到他支支吾吾地说:“我已打算离宗了。”

虞沛这才知道,他主动向宗门告发了问竹的事,又自行领了十记戒鞭。而那位仙君来找她,也是为了代问竹向她赔礼。

她仔细想过,没拿仙君带来的十枚上品灵石,而是在她不解的目光下,另要了一封进学宫的荐书。

——她身上虽有封荐书,但上面写的到底是“银弋”的名字。

许睦之走前,又犹豫着提起了另一事,说是去弟子院消籍的时候,碰上了一个鲛人。那鲛人正在查她的信息,还问了他不少话。

鲛族大多嗜杀好斗,他怕会出什么问题。

她登时反应过来——定是银阑发觉什么了,便提着包袱要跑。

出门时正好撞上姜鸢,听她说要去池隐给沈仲屿送荐书,就干脆与她一块儿走了-

两人紧赶慢赶,又在山下歇了一夜,终于在翌日正午赶到了池隐城。

还没找着沈家,便听得鞭炮连响,似在庆贺什么喜事。

她俩循着鞭炮声找去,果真瞧见了沈家牌匾。那大宅修得气派,进出的人络绎不绝,多衣衫华贵。

虞沛拉着姜鸢跟着人群往里挤,还没进府门,就被眉眼慈和的沈管家拦在外头。

“不知两位从何而来,可有帖子?”

周围人多,姜鸢得神情愈发僵硬,应话时也有些结巴:“御、御、御……”

虞沛:……懂了,这是社恐又发作了。

听见周围人多提起沈老祖君高寿云云,她一把拉住姜鸢发冷汗的手,上前道:“云涟御灵宗,贺老祖君大寿。此番前来,是为给你家二公子送信。”

“原是仙家来的贵客,请二位稍等。”老管家笑着转身,看向一边迎客的小仆人,“木冬,去禀老爷,说是有两位御灵宗来的仙长求见。”

“好嘞!”木冬忙不迭走了。

不过半刻,他便引着一人来了。

但并非什么老爷,而是个年岁尚小的姑娘。

十三四岁,一双柳叶眼里沉着明显的怒火,每走一步,系在双螺髻上的细长铃铛也跟着不断作响。

那人一瞧就是个风火性子,一身大红袍裙,冲过来时足像个小火球。

她劈来视线,凌冽扫视一周,拔高嗓子叫道:“御灵宗的人在哪儿?!”

沈管家不着痕迹地瞟了眼木冬,笑意稍淡。

木冬会意,忙拱手解释:“管家,我还没找着老爷,便遇着小姐了。小姐听闻是御灵宗来人,就说要来看看。”

“行了,这里无你事了,接着去迎客。”沈管家笑吟吟上前,对那小姑娘礼道,“小姐,您如何过来了,老爷他——”

“我不能来吗!”

小姑娘满脸通红,不像含羞,倒像受了什么大气。

“御灵宗的人到底在哪儿!”

打从她出现开始,虞沛就感觉她恨不得把周围所有人都揪起来揍一顿。

小炮仗一样。

系统提醒:“小殿下,这是沈家小姐沈舒凝,也是沈仲屿的亲妹妹。”

沈舒凝……

虞沛仔细回忆着原书的剧情。

原著里的确有这么个人,但出场并不多。

好像从始至终,她就一直待在沈家来着,没往别的地儿去过。

虞沛把姜鸢拽至身后,道:“在这儿。”

那锐利的目光登时扫过来了,箭矢一样扎中她。

“你就是御灵宗的?”小炮仗气鼓鼓上前。

她闹出的动静不小,四周进出的客人都有意放缓了步子,不时便扫她一眼。

沈管家在旁低声提醒:“小姐,不若带她们去客堂一叙。”

“去个屁的客堂!”小炮仗出言不逊,那些客人俱都停下了,错愕看她。

一时间,低论不休——

“那姑娘是谁?”

“你不知道沈家小姐?跟她俩哥哥一样,本事小,气性倒大,要不是还有个大少爷撑着,只怕沈家早败了。”

“倒没听说过沈家还有个女儿,不过这看着就是个不懂事的,沈家老太爷寿辰,还敢在外头如此胡闹,败坏名声。”

“如今还能仗着沈家作威作福,几年后还说不一定呢。”

他们声儿都放得不算小,被沈舒凝听去大半。她却是不羞不躁,剜向他们。

“看什么看!”她泼辣道,“要给那老棺材祝寿就快去,再看一眼,本小姐将你们的眼睛全给挖了!”

“还挖眼,沈家好大的气派!”有人冷笑道。

眼见众人神情俱变,老管家忙上前陪笑道:“诸位,诸位莫怪,我家小姐并无恶意。诸位这边请,府内备了延年益寿的上好仙茶——木冬,快送仙长们去府中小坐。”

待木冬应好,他又补了句:“回来时顺便将小少爷请来,就说御灵宗来人送东西。”

“诶。”木冬应道。

等将府外的客人迎得差不多了,老管家才揩去额上冷汗,看向沈舒凝。

“小姐,您……”他委婉提醒,“不若带两位贵客去客堂,也免得叫老太爷知道。”

“知道了又如何,我不怕他。”沈舒凝转而看向虞沛,拧眉,“你们就是御灵宗的人?现下才来道歉?告诉你,要替我二哥抵命,也得看你们的命值几个钱!”

姜鸢仍旧神情冷然。

但若细看,便会发觉她已是耳根通红,手也在抖。

“抱……抱……”

虞沛突然截过话茬:“我们这次来是为了送荐书,而非道歉。况且我也没听明白,不知要道什么歉?”

沈舒凝愣了:“你说什么?”

虞沛将她上下一扫,疑道:“方才听你答话答得顺溜,不像听不见的样子啊。”

沈舒凝大睁着眼:“你!你骂我聋?!”

虞沛点头。

沈舒凝:“没人敢骂我!”

虞沛:“那是你见的人少了。”

沈舒凝:“你凭何骂我!”

虞沛:“顺心而为的事。”

沈舒凝被她噎得说不出话,眼眶都憋红了,才道:“不准骂我!”

“为何?”虞沛真诚发问,“方才那些人说你没教养,也不见你多委屈。”

沈舒凝狠擦着发红的眼:“骂我没家教也是在骂我爹骂我爷,我倒乐意听见。但光骂我就是不行!”

虞沛:……

真孝顺啊。

“而且,”沈舒凝隐见哭腔,“分明、分明是你们有错在先,是你们非要逼着我二哥去捉妖。”

虞沛:“是你二哥亲口这么说的?”

沈舒凝一愣:“那倒不是。”

虞沛面无表情:“所以你现在是出于想象,在凭空指责我俩?”

概没想到她突然讲起道理,沈舒凝神情慌张:“我……”

“道歉。”

“对不起。”沈舒凝下意识接道。

愣了好一会儿,她才回神。?

不是。

她怎么就道歉了?

作者有话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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